第五十二回 潜龙勿用是不逢时 二龙角力伯仲难分

  肃王的喊声把杨露禅从走神的状态中叫了回来，他赶紧向肃王和端王走去。

众人慢慢散去。
杨露禅跟着端王和肃王来到客厅。
董海川奉肃王之命相随而至。
时绍南和岳柱臣也应邀相陪。
肃王坐下来后，上下打量着董海川，心道：身边藏匿着武林高手，自己竟浑然不知，还整天叫人去寻访高手。指着董海川向端王介绍道：“四哥，这位是府中的内侍太监董海川。哎，老董，来王府这么多年，你隐藏的可以，深藏不漏，你还真可以啊！”
董海川淡淡一笑说道：“王爷，小人有苦衷，待日后再向王爷禀告。”
肃王被董海川的绝技深深吸引住了，他也不想知道你老董有什么苦衷不苦衷的，以往的事就过去了，更不想深究。他只对董海川的功夫感兴趣，于是说道：“老董，你练的是什么功夫？露两手看看。”
董海川还是淡淡地笑着说道：“王爷，小人也是略会一二，哪敢在王爷面前显露。刚才是去给王爷献茶，人太多挤不进去，又看见曹师傅怎么突然到了网子上，看他好像不是自己上去的，因为他在挣扎，情急之下，才到网子上扶了曹师傅一把，不知惊吓到王爷没有，还望王爷饶恕小人。”
肃王听后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今天杨师傅的绝世一扔，竟把藏在王府中多年的高手给引出来了，这功劳要记在杨师傅身上。过一会大伙要敬你一杯，以示敬贺。”
董海川道：“王爷，杨师傅这一手太极拳功夫太俊了。学王爷的话，老董在王爷府中藏匿的太久了，对武林中的事早已音讯断绝，有个疑问想向杨师傅请教，这太极拳不是温县陈家沟陈家的不传绝技嘛，杨师傅怎么……”
杨露禅微微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和陈家的缘分了。”
董海川见杨露禅不愿说，也就没再追问，这也是杨露禅的隐私。隐私，就是不想让人家都知道，公开了，还叫隐私吗？
董海川是明白人，见杨露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内心就有些内疚，本就不该这么问，杨姓学了陈家的绝技，肯定是缘分使然，否则，恐怕连太极拳看都看不到。自己多嘴，叫杨露禅顶了个不软不硬，活该。多嘴惹得。
董海川心道：嘴上的功夫顶不了用，手底下见真章。于是就向肃王说道：“王爷，见了杨师傅的功夫，小人看了忍不住有些技痒，能否允许小人与杨师傅走两下。”
肃王一听很高兴，他正想着这件事呢，看杨露禅连赢三场，最后一场还把曹化龙扔出去那么远，应该说，比武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学艺不精，就都有个样看看，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把曹化龙弄得一塌糊涂，他觉着也不好看。但是，看到杨露禅这么瘦弱的身体，能连赢三场，说心里话，还真佩服。最后又看到老董的表现，就把前边的事淡化了。听老董要和杨露禅走两下，他是巴不得的。说道：“好啊，但不知杨师傅连走了三场，乏不乏？”
肃王说着句话的时候，转了两次头，第一次是转头和杨露禅说的。第二次是转向端王，向端王说的。
叫杨露禅接着上场和董海川较量，不征求端王的意见哪行？
端王微微一笑，没回肃王的话，他不能代杨露禅说话，他要征求杨露禅的意见。
不像有些人，能代下属办一切，他们以为，找你们办事是看得起你。但端王从不越俎代庖，他看着杨露禅。杨露禅当然明白，就点点头。端王见杨露禅点了头，也点了点头。
杨露禅只是听恩师陈长兴说过游身八卦掌，并未见过游身八卦掌是怎样练的，正想见识见识，就说道：“遵命不如从命，倒是小弟学艺不精，还请董师傅兜着点。”
董海川洒然一笑，就向网中走去。
来到网子围的场子中间，董海川说道：“老董荒疏多年，本就不精，加上荒疏，还请杨老弟悠着点。”
杨露禅接着董海川的话说道：“董师傅的游身八卦掌和敝派在江湖上都鲜有人知，现在是长拳畅行，你我交手，点到为止，不能让他们品头论足。”
董海川听了哂然而笑，心道：这杨露禅个小心眼子不小，未交手就给我灌迷魂汤，叫我点到为止，你下狠手，别了，咱都尽力而为吧，要真是技不如你，败了怨自己学艺不精，不过，要是你的技不如我，哪有点到为止之说，不说能把你老杨也仍到网上去吧，把你弄趴在地上，也能给王爷挣点面子回来。董海川在王府隐匿多年，王爷照顾多多，现在露了相，他想报答一下肃王。
董海川说道：“杨师傅，老董不以教师爷吃饭，所以也就不怕丢饭碗。但是，如果真被杨师傅仍到网子上，老董的脸面也挂不住，咱们尽其所能，各显本事，让二位王爷掌眼。老董早就慕名太极拳，只是无缘。今天在王府相遇杨师傅，忍不住技痒，咱弟俩就切磋切磋，博得二位王爷一笑就是。”
杨露禅听董海川的话有些刺耳，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说了，切磋切磋就是。
肃王这时的脸堆着笑，笑出花来了。董海川出了头，一定能给自己挣回面子。他又见府里的上下人等都跑出来看，心道：难得有机会，就让他们休闲休闲吧。上下人等见王爷允了，有的人就跑回去招呼那些不敢来看的人，一传十，“咱府里上茶上菜的老董也会两下子，正在场子里和端王府里的杨师傅过招呢，去看看吧！”
听说府里的老董也会两下子，连平时不大抛头露面的小姐丫环都跑出来看了。
董海川把外衣脱掉放在一边，里边是利落的紧身衣服，一根布带束在腰间，脚上的鞋也跟脚麻利，杨露禅看了老董的装束，就知道，这老董虽说是太监，但是，他这身行头好像就是随时准备和人搏斗似的。
二人先向端王和肃王施礼，回身后二人又互相施礼。
准备停当，二人都明白，虽然都说互相切磋，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但是，为了自己门派的脸面，也为了自己的脸面，谁都不会点到为止。但是，二人是奉端王和肃王之命，确实也是以武会友，不能像刚才那些人似的，是来挑战的。既然挑战，那就一定要有个输赢。这一场是友谊赛，绝不会有暗算之类的事情出现。刚才就保不齐了，刚才的人员太复杂，谁都不能保证不出差错。
没有后顾之忧，就能专心比赛。但是杨露禅知道，董海川才是真正的高手。来京城这么长时间，没遇见高手，心里是有些失望。但是，今天高手就在眼前，心里又有些慌张。看董海川的身法和那绝顶的轻功，就知道他的游身八卦掌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因为，八卦掌是他的主业，轻功是副业。副业都如此，主业就可想而知了。
以前杨露禅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但是见了董海川，他就觉着没有把握了。要是师父在场，和董海川放开一搏绝对能占上风。
他又想，想那些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就要靠自己了。
董海川嘴上说功夫荒废了，可能吗？练功十年以上的，除非有太大的意外，要叫他荒废，是不可能的。老董他不光没荒废，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他练功的时候。他屋里每年都要换地砖，那就是他练功走出来的，说是荒疏，其实他一天都没间断过。
见礼已毕，杨露禅面对董海川站着，脚下步子不丁不八，是无极式，暗暗调整呼吸，双目微微开了一条线，凝神静气，气沉丹田。虽是一条线，董海川绝对不会脱离这一条线的。
董海川以前没见过太极拳，一见杨露禅这样，他想：虽然没见过人练太极拳，但是知道，太极、八卦、形意都是内家拳，虽各异，但是行功心法殊途同归。
他又想，此时不能让别的事再分心了，也无心想及其他，一切罢战再议吧。
董海川也不敢有一丝的大意，他暗暗运功。他认为调整好了，回头向肃王看了一眼，好似再给肃王说，开始了。肃王点了点头。
董海川得到允许，抬起右手，护住头及上半身。左手则放在小腹处护住小腹及下半身。展开身法按乾兑离震巽坎艮坤走起八卦，围着杨露禅转，且双眸如电，直射杨露禅。
杨露禅则气定神闲，以静制动，静静地看着董海川，心道：只要你老董不过我边界，我就不动；但是，你要过了界，我将还以颜色。
偌大的比武场，近百人围观，眸子眨都不眨地注视着杨露禅和董海川的一举一动。
太极拳后发制人，以柔克刚，以刚克柔，刚柔相济。八卦掌亦是，所以，二人都在等。
高手角力，斗得是智慧，斗得是耐力。
整个肃王府，只听见董海川转八卦的脚步声，沙沙沙，沙沙沙。
杨露禅则依然如故地注视着董海川。
董海川愈转愈快，脚下传出来的沙沙声也愈来愈沉重。
周围的人听着这沙沙声，头皮都有些发麻，还有些紧张，大老董是王府里的人，王府的人都希望大老董能胜，但是，看过杨露禅刚才扔曹化龙的人，都为老董担心。刚才没到场的人也听说了杨露禅的厉害，所以，在场的人，只有端王、时绍南和岳柱臣为杨露禅担心，他们也看到了董海川那绝顶的轻功，联想到他的八卦掌一定也和杨露禅的太极拳一样，虽然，外边的人知道的很少，但是，它们都是绝世武功，出来后就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
现场愈是没人说话，人们愈感到紧张，看着愈转愈快的老董，又看着站着一动不动的杨露禅，会些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虽然站着不动，杨露禅以静制动、沉着冷静的功夫真让人佩服，要是换个人，早就被董海川如龙的身形转晕了。
素王似乎等躁了，他呼道：“老董，你老是转圈干什么，进招呀！”
话刚落音，董海川正转至杨露禅的身后，他一转身，右掌一记“青龙探爪”直向杨露禅的肩头伸去。杨露禅早已严阵以待，不论你老董出什么招？从何方位出？出掌？出拳？他都随时接招，杨露禅想。就在董海川的右掌将要招着杨露禅的肩头的时候，杨露禅的右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往后一伸正好扣着董海川的脉门，左手也到了董浩川的肘部上的曲池，惊得董海川急忙抽手，接着继续转八卦。
刚走两步，董海川的左手旋风般又向杨露禅的小腹袭来，杨露禅想都没想，身子一矮，一记“搂膝拗步”，左掌搂住董海川袭来的右掌，右掌却向董海川的“关元”穴袭去。
董浩川的意思是，刚交过手，杨露禅绝想不到这么快又进招。杨露禅想眼睛一眨，两个对策就形成了，一是，不论你什么时候进招，都等着你，绝不会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第二，交手以后，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不能一味防守，那太被动。杨露禅的一边防守一边进攻，还真让老董手忙脚乱。
高手就是高手，董海川的功夫也已出神入化，他赶紧退步避开杨露禅的锋芒，此时，董海川抬眼看了杨露禅一眼。正好碰上杨露禅看他的眸子。四眸相对，各想各的心事，董海川收回目光又展开游龙般的步子转八卦。
刚走两步，他又向杨露禅袭去。董海川明白，进攻杨露禅能得手绝非易事，杨露禅的近身相搏的功夫太高了，上下左右，封闭的固若金汤。只能发挥自己的所长，围着他游走八卦，瞅准机会袭他一下，要是硬碰硬的进攻，有可能要受制于他。
杨露禅被董海川的八卦掌功夫折服了。没见到董海川，他以为自己的功夫可以，和董海川碰了两个回合，从老董进退自如的身法来看，他的功夫到家了，老董是高手。
二人聚聚分分，分分聚聚，分开了又合在一处，合在一处试了几手重又分开，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龙虎之争，让肃王心惊肉跳，他看得出来，二人的功夫伯仲之间，在京城的武林中，挑不出第三个了。
高手相搏，看是稀松平常，但这是外行人看的。明眼人知道，无论是相搏的两个人，还是场边的看客，都紧张之极。这就叫，会看的人看门道，不会看的人看的是热闹。刚才杨露禅扔余迁、扔曹化龙时扔的热闹，那是因为他们的功夫太差，双方悬殊太大，所以扔的潇洒，被扔的狼狈。
杨露禅和董海川绝没有潇洒，更没有狼狈。
肃王知道再容二人相搏下去，就是这样了，分不出什么结果来的，所以，他起身说道：“杨师傅，老董，罢战罢战，就是搏到明天你俩也分不出胜负，好了好了，咱喝酒去。”
杨露禅，董海川相视哈哈大笑。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刚到场上的时候，董海川还觉着胜杨露禅，稳操胜券，但是，一拉开架势，从杨露禅脸上透露出的气势，特别是杨露禅一双眸子射出的精光叫董海川感到不寒而栗。
使这位身藏绝世武功的武学大师不寒而栗的人，杨露禅是第一人，也是仅有的一个人。
杨露禅佩服董海川，也是除了恩师以外的第一人。能和董海川走上两个回合，杨露禅心里特别高兴。以前和那些人试手，杨露禅随心所欲。今天和董海川在场子上走的这半个时辰，收获颇丰。杨露禅知道，太极拳和八卦掌都是武林中的绝技，是泱泱华夏的武林奇葩。
翌日，昨天来的那些王公大臣和那些武师和教师爷陆陆续续都来了，但是，还有许多生面孔。原来，这些人回去后都纷纷议论杨露禅，原先不知道的，听到他们议论的沸沸扬扬，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今天一大早，就跟着王公大臣来了，肃王府的家丁也不敢多问。肃王看到后，也只是和这些王公大臣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对于这么多生面孔，肃王心里明白，是他们带来的，来就来吧，也懒得说什么。
肃王府的管家见人来的不少了，也已入了座，当然，站着的人比昨天多了许多。他向肃王请示后，就去请端王。
端王和杨露禅、时绍南、岳柱臣、王兰亭跟着管家来到比武场。董海川受肃王之命不再端茶送水，也来到比武场，
人的命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转运。但是，有的人不需要这种转运，董海川就是这种人。他隐名埋姓就是不想叫别人知道他会武功，，但是，人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不经意地露出本性。
董海川在家的时候，因抱打不平，伤了一个豪绅。为躲避官司，才不得已净身做了太监。本想隐名埋姓躲几年，待风平浪静再回家，谁知，一时性起，露了行藏，无奈，只好听之任之，随遇而安。
曹化龙走了，一切的一切都落在了管家的肩上。
他的声音显然比曹化龙差了许多，他虽然快扯破喉咙了，也没压过众人的声音。脸憋得通红，无济于事。岳柱臣看见了，起身说道：“各位王爷，各位同僚，各位师傅，请静一静，肃王的管家有话要说，谢谢了。”
话没落音，全场刷地一下，嘎然无声。
管家的脸依然还红着，向岳柱臣点头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