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回 陈耕耘押镖去莱州 夜宿麦场遭遇强盗
自杨褔魁走后,陈长兴家还是那样,伯甡、仲甡和季甡隔三差五地来这练拳推手,有时也拆解动作互相喂招。
老辈的有孚、有恒、有本、陈巽、陈鹏几乎每天都来一趟,他们和陈长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天刚抹黑,几个人陆续都来了。几十年了都习惯了,天一抹黑,这里的茶就沏中了,小桌子和板凳都摆好了。
现在新的一代又跟上了,陈仲甡的三个儿子也经常来,他们和耕耘的两个儿子一起练拳。耕耘的三儿子浮山不太喜欢练拳,可是特别喜欢看书,而仲甡的三儿子陈鑫不光喜欢练拳,也特别喜欢看书,他俩倒有共同语言。陈鑫休息之余,就会跑到浮山那看一会书,或者研究一会读书心得。
陈耕耘的另外两个儿子倒颇有他的风格,特别喜爱练拳,老大延年,老二延熙。和陈仲甡的两个儿子不相上下,仲甡的大儿叫陈淼,二儿叫陈垚。这五个孩子和他们的父辈一样,也是以练太极拳为乐,一天不练,就给有病的一样,你说怪不怪。就是陈耕耘的三儿子不练,一练拳浑身疼,又是一怪事。
这一天,刚吃完晚饭,陈长兴就来到院子里乘凉。早有家人把小桌子摆好了。这时陈耕耘来看老爷子。坐定后,陈长兴说道:“你明天到镖局去一趟,刚才仲甡来了,他说,这几天有个大活,回头你和仲甡联系一下,具体怎么办你们商量一下。”
陈耕耘答道:“爹,知道了。我马上到仲甡那儿去一趟,具体怎么办我们商量一下。”
陈长兴道:“中。”
又说了几句话,陈耕耘起身告辞。
来到陈仲甡的家,他大儿陈淼连忙起身来迎陈耕耘,并说道:“大爷来了,我爹在里屋呢,我给您叫去。”
陈垚和陈鑫听见他们的大哥招呼陈耕耘的声音,爷急忙过来打招呼。陈鑫打过招呼又忙地去沏茶。
陈仲甡出来说道:“耕耘哥,我就知道您要来。我先简单地把事说一下:今天,我到镖局去了,史司其说彰德有一药材商人要送一批贵重药材去山东莱州府,这个商人怕一般的镖局武功不好丢了镖,几经打听找到我们,要我们明天赶到彰徳,具体的有关事宜,到那再定。”
陈耕耘听后想了想,说道:“好吧,明天一早咱弟俩就走,把详情了解清楚,然后再定,中不中?”
陈仲甡说道:“中。明天一早我去找您。”
陈耕耘道:“中。”
翌日,天刚蒙蒙亮,弟俩就出发了。事情不是多急,二人悠闲地走,晚汤之前到彰德就行。
弟俩真在晚汤之前到的地方。
见着那个委托走镖的药材商人后,那商人看陈耕耘的时候有一丝犹豫,他看到陈耕耘文绉绉的,不像个整天在枪林弹雨中滚打的人,倒像个读书人,这么贵重的药材交给他……
陈耕耘走南闯北二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当年和杨福魁一起被人掠在地洞里算是走了麦城,也是由于年轻没经验。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能从中学些东西,那比没经过这事的人收益大多了。现在的陈耕耘和陈伯甡、陈仲甡、陈季甡的经验和武功比起他们的长辈可一点都不差。
因为他们这一辈从老一辈身上汲取了丰富的养料,特别是从陈长兴身上,汲取的最多,无论是从武功和经验。
陈长兴是划时代的人物,武功上,他全面继承并博中取精,全面改进了太极拳,使太极拳更精细,更能把人的潜能发挥到极致,收益最大的当然是从学于陈长兴的陈耕耘,陈伯甡,陈仲甡,陈季甡,陈清萍和杨福魁。是这些年轻的一代,刚步入中年就功成名就。这功劳理所当然的应归功于陈长兴。
今天,这个药材商人的一丝犹豫,陈耕耘看出来他是不相信自己,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保证药材交到收货人的手里。那好吧,今天要不露一手的话,这趟镖要接不成。
这个药材商人的精明一点不比陈耕耘差,他也看出来陈耕耘发觉他又不相信他的意思。
商人现在有些后悔,不该把这趟重镖交给陈家,又不好意思挑明。因为是他自己上门求的,而且人家又从老远的温县来到彰德,真是左右为难。
这一切陈耕耘都看到了,赶紧露一手,以免药材商人心惊肉跳。这时,药材商人的伙计来上茶,伙计先给陈耕耘上,因为,陈耕耘做的是上位。伙计来到陈耕耘身边,陈耕耘左手扶着桌子一用力,接着起身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去接茶碗,刚接触茶碗两指一用力,茶碗哗啦一下被捏的粉碎。药材商一见起身想去斥责那个伙计,但是,当眼睛看那张桌子的时候,他惊得说不出话了。他看到那张桌子被眼前的这个看似文绉绉的人不经意地一按,四条腿压碎铺地的方砖深深地陷入土中。他明白了,人家表面看是文绉绉,其实绝对是高人。不用问了,那茶碗也是人家演给自己看的。
羞愧,羞死人了。
商人赶紧叫人安排酒饭,好好款待这两位高人。由他们押送这趟镖,商人觉着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还想,自己的决定什么是错过?
弟俩在彰德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又往回赶,走到县城,来到镖局,先布置了任务,决定由陈耕耘,陈仲甡带队,趟子手是由史司其,郭文武。六个一般武师是脚夫。说是脚夫,其实就是他们胯下的马匹上要驮着货。明天辰时在城东十里的十字路口汇合。
安排妥当,弟俩回到陈家沟,先向陈长兴汇报,听听他的意见,陈长兴没什么,认为安排得可以,最后叮嘱几句,他说道:“药材挺贵重,路上要多多小心。”
弟俩答应。随后二人各回家歇息。
十个人、十匹骏骑走这趟镖,浩浩荡荡,也格外扎眼。
这一天,一行十人走到山东昌邑的地界,由于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店。天已麻黑,怎么办?要是感到昌邑在宿,天黑路由不好走,到那得接近亥时。要是不带药材还可以,现在是带着贵重药材,太过危险了,陈耕耘和陈仲甡商量后决定,就在前边的一个叫刘楼的村子歇息,凑合一夜,不能再往前赶了,要是到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歇更危险。
陈耕耘把想法和大伙说了,十个人快马加鞭赶到刘楼时天已大黑。
十个人就在村南头的打麦场上停了下来。好在天是不冷不热,场子上又有十几个麦垛,垛子边上有散落的麦秸,铺铺垫垫,又拿些喂马。他们先把驮子卸下来,再让马去嚼麦秸。陈耕耘让三个脚夫到村子里找些水来,人和马都需要了。
十个人吃着身上带的干粮,啃几口咸菜疙瘩,就着水凑合一顿。
出门在外,受罪是家常便饭。有条件就好些,没条件就凑合。好在,镖局的人经常在外走动,凑合,都已习以为常。
吃饱喝足,他们就靠着装宝贝药材的驮子歇了。
陈耕耘和陈仲甡睡不着,此地人生地不熟,十个人六匹驮走到哪都扎眼。他俩哪里敢睡,连稍长一会的眨眼都不敢。
陈耕耘和陈仲甡靠在驮子上,又小声说了一会儿话,陈耕耘说道:“仲甡弟,你先睡一会,咱俩都这样熬着不行,一会咱俩要是都困了咋办?你先眯瞪一会儿,我困了,我喊你。”
“也中。”
陈仲甡答应着和衣而卧,片刻,他就打起了呼噜。
陈耕耘斜靠在麦垛子上,仰看满天繁星点点,忽而一颗流星划过星空,消失在天际边。
四周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在啁啾鸣唱。听起来好像是很嘈杂,其实是非常得寂静。如果有人或着什么动物走过,这些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虫子会嘎然而止的。
仰望点点繁星,陈耕耘忽然想起了杨福魁。一别半年了,福魁过的咋样?一个人孤孤单单,想不想我们?太极拳还练不练?想到此,他的右手不由地向空中挥了一下,怎么能这样想福魁呢?这一点不要怀疑。福魁在陈家沟生活了三十年,其中二十六年是练拳。有十年以上的拳龄,你想阻止他,不让他练太极拳了,那是不可能的。一是他的身体要憋出毛病来;二是谁也阻挡不了,练拳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缺了它,生活就不完整了。不完整的生活,将会导致一个不完整的人。
不论什么事,坚持了近三十年,他都会成你生活中的一部分的。
和杨福魁接触的这二十几年,能看出来他是练武的奇才,不夸张,他真有天分。不过,陈伯甡、陈仲甡、陈季甡和入赘到赵堡的陈青萍、当然也包括陈耕耘自己也都极有天分。陈家人练拳就不必再说了,杨福魁能练到这个程度实属他自己的天分,也和老父亲的悉心指导分不开的。陈家人自姗姗学步起就在拳场上,耳濡目染,近水楼台。杨福魁则接触太晚了,现在能和他们比肩,实属不易。
陈耕耘想着想着,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随即起身向他的马走去,从马鞍上取下一根丈二的白蜡杆棍。
这根棍是陈耕耘平时练功用的,每次出镖他都带在身边,随身也带着一把宝剑。但是,陈耕耘感觉还是白蜡杆用着可手。
这根白蜡杆是耕耘的爷爷陈秉旺送给他的,这杆软如面条,硬如刀枪,平时不用卷起来挂在马鞍子旁边,用时,打开绳扣,笔直。白蜡杆不仅能练功,也是陈家祖传的兵器之一。
杨福魁摆弄着白蜡棍,一边仰望满天的星星,耳朵听着虫儿的啁啾。杨福魁还真没这样悠闲过呢。慢慢地,慢慢地合上眼睛。
突然,杨福魁惊醒了,脸上滴了一大滴什么东西。就在这一霎那,他晃了晃头,怎么搞的?睡着了!
静了静。他用手朝脸上抹去,什么东西?是水吗?漫天的星斗,没下雨呀!抹了一把,手上粘呼呼地。用鼻子闻了闻,是鸟屎。赶紧在身下的麦秸上擦了擦手,接着又拿起一把麦秸擦脸,刚擦了一下,他听远处的虫儿不叫了,他警惕地仔细听,有脚步声。
陈耕耘没动,也许是村子里的人。
脚步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嘈杂,显然是有许多人。
一边仔细听着脚步声,一边想,神了,那边有人来,天上有鸟拉屎报信。只是用粪便报信怪脏的。转念一想,怎么?能报信就是对俺的最大恩惠了,还挑三拣四的。这时,这帮子人已经进麦场了。
月亮半圆,周围的一切能看得清轮廓。
陈耕耘没起身,他想看看这帮子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也是艺高人胆大。此时,陈耕耘已看的真真切切,他们大概有二十几个人。看阵势,这帮人经常干这活,因为他们进到麦场,就把十个人和十匹马包围了。围好后,立码上去提驮子。
陈耕耘从听到脚步声就把白蜡棍拿在了手上,随时准备出击。这二十几个人看样子就是老手,他们行动敏捷,声音极小,要是睡着了还真没有察觉。这么机警地陈仲甡此时还打着呼噜。
陈耕耘一看他们要枪驮子,一跃而起,也没吱声,手中的白蜡棍忽地一声就向他们扫去。这条白蜡棍在陈耕耘的手上如一条白龙出水,横扫,扫到三个;直刺,又倒下一个;左嘣倒下一个,右劈又倒下一个。这些半夜三更来偷人东西的蟊贼,被陈耕耘的一阵猛打给打懵了。而且就在陈耕耘扫第一棍的时候,陈仲甡醒了,他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没说话,挥剑就上。片刻,没受伤的此时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没命地四下抱头鼠窜。
边跑边想,这些镖客有准备,不然地话,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在半夜三更去劫镖。临来还想,就凭那十个镖客,看到我们三十个人还不乖乖把镖交出来,没想到,人家一个人,就打得我们抱头鼠窜。赶紧跑吧,跑得慢慢,就得留那儿。
哼唧,唉哟声惊醒了那八个人。听声音,再看地上躺着的人,知道遇上土匪了。醒了,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们马上把倒在地上的俘虏集中在一起。点上灯,陈耕耘随便拉过去一个人,问道:“好汉,你们是哪儿的?夜食吃惯了,今天吃到你陈爷头上来了。”
那人一边哼唧一边哆哆嗦嗦地回道:“唉哟,好汉,你才是好汉,被你打到了就是笨蛋。”
史司其用手中的剑朝那家伙的大腿上戳了一下,史司其没用劲,连皮都不会伤着他的,只是吓唬吓唬他,斥道:“死到临头还没忘了贫嘴,问你是哪儿的,照直说!”
这蟊贼吓得哆嗦的更紧了,颤颤微微地回道:“我们是莱州的,白天探子报告说你们来了,上黑又报说在卖场上歇的,老大说过,路过俺地界的,没上买路银子的,货物一律没收。所以,我们才来的。”
史司其又问道:“你们的什么老大叫什么名字?”
那蟊贼答道:“叫田尔旺。”
经审问知道:这帮子土匪是莱州的,方圆三百里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凡是走镖路过这三百里的,都要事先去拜他递上片子,交过过路银子,他会发给一面黄旗,旗上有斗大的田字,在这方圆三百里的地面上才能走动,否则,轻则货物没收。重则留下人头。
史司其听了蟊贼的话,大声喝道:“胆大包天,蟊贼有何本事,敢号令三百里?”
那蟊贼听了史司其问他们的老大有何本事,他的脸上马上改了一副面孔,眉毛都扬了起来。陈耕耘看出来他的变化,心道:这田尔旺何许人也,能有这么大的势力范围,看他手下的小喽啰,一提起他的名字似乎来了精神。擒贼先擒王,先办了这魔头再说话,想到这就说道:“看你这人还老实,一会儿就放了你们,但你回去后给你们的老大田尔旺带个口信,明天午时在莱州城外虎头岗等着,我们给他过路银子,不过一定要他亲自去,别人去,将会给你们一样,站着来的,躺着回去。这口信你能带到吗?”
这家伙听陈耕耘如此说,他似乎更是喜不自禁。他喜不自禁的原因有两条,一是这趟夜袭是载了,但这帮子镖客没责没罚,就这么轻易地把我们给放了,也算是死里逃生;第二是这帮子镖客肯定是刚出道不久的雏,敢跑莱州这块地界,怎么也不打听打听谁是这块地界上的龙头老大,现在还敢和他当面叫板,那好,别说你让我带口信,你就是不让我带口信,我回去也得进言让老大出马,送上门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找都找不着,现在你要亲自送去,就别说我们不知道你的情了。
这田尔旺今年四十二岁,正是一身火气的年纪。他自幼喜欢使枪弄棒,曾经找过五个师父,也学得不少本事,要不然能在一方土地上称王称霸吗?他在莱州城里开一家粮行,而且,他把亲妹子许给五十五的莱州县令当小吗。当然他妹子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一岁正。
这样,这莱州的霸主,不光有钱,而且有势,再加上他又有一身功夫,还得加上仗着身上的功夫,收拢了一帮土匪,又纠集莱州城里城外的地痞流氓,,所以莱州方圆三百里布满了他的爪牙,每当有走镖的镖客一踏上这莱州地界,就得给这莱州的龙头老大送买路钱,不然的话,你就不利索,轻则失镖,重则失人。今夜,田尔旺的本意吃掉陈耕耘这块肥肉,谁知,三十个人不是人家的对手,差点被人吃掉。
听了小喽啰的汇报,田尔旺哈哈大笑。谁都能听出来,他这笑是奸笑,是急笑,边笑,边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对手越强,我越高兴,几年没碰到这样的对手了,我的手都痒痒的难受。还敢给我下战书,可见这人的胆子不小,胆大的原因是你们三十个人都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所以他敢下战书。我倒要会会这位叫什么,陈耕耘?看看他的本事到底如何,就凭一根白蜡棍能把我们三十个人打得如此。”
约定的时间到了,陈耕耘让陈仲甡将他们几个人和马匹停在虎头岗旁边的树林子里歇息,他将白蜡棍盘在腰中,手持一根竹竿长烟袋,独自一人上了虎头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