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来试手吓退三对半 张玑更是狗眼看人
武家三兄弟到院外去看赵康。
杨露禅则和王兰亭一起来到那七个人跟前。杨露禅说道:“各位师傅,咱们还没试一下,就要走了吗?既然来了,就玩玩,杨某人不才,初来到贵宝地,还仰仗各位师傅照应呢!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小试一下也算认识了,明天大街上再见面,不就是朋友了吗?现在走,那就是不想认识不才,你们以为呢?”
这七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一个流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说道:“杨师傅,我们不是要走,我们是出去看看赵康。”
“哎呦嗨,不是这位仁兄提醒,不才还真忘了外边还有一位躺在地上呢!那咱们赶紧出去看看。”杨露禅故作惊讶地说道。
“不用去了,师父,他走着来了。”武河清说着和老大武澄清一人架着赵康的一只胳膊走了进来。看那样子,就是不架着他,他也能走,只是有点跛。
老三武汝清拿来一直凳子,赵康坐下来后,杨露禅问道:“赵师傅,对不住了,让你受伤了,哪儿疼?”
赵康苦笑着说道:“哎,杨师傅,别羞我了,自作自受。杨师傅,都怪憨大个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哪儿疼,都该疼。您大人有大量,已经高抬贵手了,我感激不尽了。我也不坐了,再坐更丢人。你们还不走,还嫌丢的人不够?”
小胡子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们不愿走,杨师傅要认识认识我们。”
赵康的屁股刚离开凳子,又坐了下来,说道:“杨师傅,我给你介绍介绍。”
杨露禅一摆手说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就别坐了,找地方歇息去吧。”
赵康厚着脸皮又说道:“杨师傅,看你身单力薄,哪来得这么大的劲?吓死我了!”
杨露禅说道:“这就是太极拳的奥妙。”
这句话不是说给莽汉子听的。是说给武家三兄弟,还有王兰亭听的。因为,赵康最嚣张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写出了他们的内心所想。他们有些怀疑他们师傅的能力。杨露禅虽然也有些犹豫,但是心里跟镜子一样明白的就是,虽没有底,但绝不至落败。
没给外人交过手,就坚信能轻而易举地取胜,太自信。
赵康又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太极拳太神奇了。”
杨露禅不想理他了,也不愿跟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多说话。太极拳神奇不神奇也用不着他来下定义。
杨福魁对着那留小胡子的人说道:“咱们试一下,一个个来,咱们点到为止,绝不能再发生赵师傅那样的事了,他的劲太大了,都能飞到墙外头去。”
杨露禅把赵康捋到墙外,也很后悔,初到京城,万一把赵康摔成残废或者摔死了,后果不堪设想。虽然赵康说话有些过头,略加惩戒也就罢了,摔倒墙外,是自己心性有些偏颇,引以为戒。
但也有好处,震慑作用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起到了,此事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出十天,京城会传得沸沸扬扬。
赵康听着杨露禅的话,羞的他无地自容,要是眼皮底下有个洞他定会钻下去。
也怪啊,刚才说话大过天,现在又羞愧难当,变得真快。要是真如他所说,他得捅破天。
杨露禅还想:事情传了出去,自己也就成了众矢之的,试手的首选。以后再试手,叫对方知道技不如人就行了,不能鲁莽。摔伤了谁,谁都记恨,记恨的人积多了,路就窄了。
就说眼前,杨露禅说了不会重复赵康的事,这七个人还是心有余悸,表现出来的就是迟迟不敢上来了。杨露禅明白不点名谁也不敢上来,所以就对着刚才出来说话的流着小胡子的人说道:“你先来!”
人家虽说没点名,但是直接指着人说的不和点名一样吗,因为没告诉杨露禅他什么名字,杨露禅只能指着人说话。
出来吧,不出来也不行,谁叫自己发贱非得来给人家下下马威的。这可好,没吓着人家,吓到自己了。
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距杨露禅两步远的地方站住。只听杨露禅问道:“请问师父贵姓?”
小胡子说道:“请杨师傅不要客气,在下免贵姓马,单字名奎。”
杨露禅道:“马奎师傅,杨某人不想问得太多,个人隐私还是要尊重的。至于什么门派,师父是谁,那都是人家的隐私,追问隐私是不礼貌的。但是,我要知道名姓,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好招呼,不能见过一次面,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那就不礼貌了。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们认为连姓甚名谁都不能告诉我,我杨露禅绝不为难。”
马奎说道:“姓甚名谁,就是让人知道好喊的,姓什么那是对老祖宗的尊敬,叫什么就是让别人叫的,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杨露禅说道:“不为难就好,我最怕别人为难,也怕别人为难我。我之所以不为难别人,就是怕别人为难我。言归正传,马奎师傅,咱们交手试技也是自觉自愿的,这也是你们来的目的,目的没达到就让你们走了,那也是我杨某人对人不尊重。怎么比我听你的,在比试的过程中,谁要是觉着有什么不对,随时叫停,这怎么样马奎师傅?”
马奎看到杨露禅怎样把赵康扔到墙外,没有什么高深的技巧,只是借助赵康的力量而已。但是,杨露禅借得很巧妙,拿捏的很准确,早一秒不行,迟一秒也不行。看杨露禅施起来轻描淡写,其实很难做到天衣无缝。马奎清楚,他绝对不是杨露禅的对手,就是他师父买壮图来也未必能是杨露禅的对手。
愈是平凡无奇、顺手拈来的招数,愈能制胜,也最能显露出真功夫。
整天捣鼓绝招,想用绝招走捷径的人,绝对找不到绝招。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达到顶峰的人,都是走正常的路到达的。
马奎双手抱拳向杨露禅施礼并说道:“杨师傅,马奎有礼了。和杨师傅过招,马奎不敢,也不是对手,在下认输。”
杨露禅没想到马奎这么干脆利索地认输,一时想不出来怎样为好了,支支吾吾地说道:“马奎师傅,随便玩玩而已,怎么?怎么?”
马奎说道:“杨师傅,不行就是不行,在下是河南买壮图没入室的弟子,走到哪在下都承认输了。”
另外六个人一起走向前来,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说道:“杨师傅,今天我们开眼界了,死而无憾。在下郑石,请杨师傅高抬贵手,我们哪敢跟杨师傅试手!”
王兰亭听这个小伙子说他叫郑石,就向他多看了两眼。
余下的人挨个自我介绍。
他们是吴彦语,周飘影,李玉琪,李玉珍,还有一个是钱笺。报完了名字,杨露禅就让他们走了。
这钱笺什么都不会,是跟着来凑热闹的。奸杨露禅把赵康扔出去,吓得他尿了一裤子,心里想道:以后再有人喊着去看什么比武较技,说什么也不去了。因为摸不透,看着挺壮的人,其实不堪一击。看那人弱不禁风,身单力薄,而且是乡下人打扮,则武功高不可攀。这是这位杨师傅刚到京城,还没摸清门道。也许是这位杨师傅宅心仁厚,换个人,想在京城急于立足,或想急于扬名立万,来的这八个人,都得少胳膊少腿。
正如杨露禅所预料的那样,来这个小院试手的人络绎不绝。但是,能在杨露禅手下讨得丁点好处的却没有一个。经王兰亭明察暗访,京城里的头面人物没来一个。
杨露禅想:要想别人看重你,你得有让人看重的东西。看来自己的影响力还不足让那些头面人物出场。不是不出,是时候没到。
端王出去办事,一走就是半年。这半年中,有时一天来三拨试手的,最短的也就隔一天。杨露禅就想,这京城里的人怎么这么爱试手。是急于扬名立万?还是想保住吃饭的差事?看来两方面都有。
这样一来杨露禅和武家三兄弟的生活规律全被打乱,师徒四人只好白天坐着等那些来这试手的,天一擦黑,师徒四人就开始练拳。子时结束,不歇息好,来天怎么应付试手的人。
杨露禅走到哪,那条长凳就跟到哪,而且还睡到哪。一动就醒,醒来就去练拳。这是从他师父陈长兴那儿学来的,学到手,就没忘。
刚从师父那学来的时候,夜里一个劲的掉床。现在好了,一歪身子,往哪歪哪边的腿就下去撑着了,再也不会掉下来了。有的时候从凳子上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到底是功夫长了?还是摔得次数多了?反正是有经验了,人不会整个掉在地上了。”
什么都有熟中生巧的过程,经得多了,经验也就有了。比如,刚到京城来的时候,第一次和人交手,那人就是赵康。心里是真紧张,不知道赵康的底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粗多长。现在,一天不和人试手,手还有点痒痒呢!
王兰亭早已学完,差的就是遍数和汗水了。为了学拳,他也搬过来住,和武家三兄弟同吃同住同练拳。
杨露禅的实战功夫随着试手人数的增加而日渐纯熟,听王兰亭的介绍,京城里头面武师一个没见,来的都是三流角色,和三角猫功夫的人试手,杨露禅早就不耐烦了。他急于想和一流武师对阵,一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武功造诣到底咋样。二是想在端王回来之前先把万字立住。但是,那些个成名人物好像是不屑与杨露禅试手似的,一个不露。
这一天,武澄清来到杨露禅跟前说道:“师父,咱们来京城半年多了还没出过门呢,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想征求师傅的意见。”
杨露禅也想出去透透气,但是上哪去是个问题,真的就带武家弟仨遛大街不成,那成何体统。有机会,而且有人相邀,顺水人情做得,就说道:“中啊,到哪去你就定吧,什么时候去,我听你的招呼就是。”
武澄清听师父答应了,高兴地接道:“我京城里有个朋友,前两天托人来信想邀请咱爷四个过府一叙,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中,到时咱们按时赴约。”杨露禅又说道。
杨露禅天天和人试手较技,没碰着一个硬手,早已不耐烦了,真想出去转转。再则,看样子武老大已经答应了人家的邀请,要是拒绝的话,那肯定于武老大的面子过不去,杨露禅也显不好看。再说,武家三兄弟跟自己来京城半年有余,没会过亲,也没见过友,成人之美,去就去吧。
爷四个在武澄清的带领下,来到城南的一个大院子门前停了下来,会过车钱。爷四个来到门前,有人问话,武澄清赶紧上前报了名号,听见名号,早有人上前迎接,说道:“几位可是杨师傅和武家的三位公子?”
武澄清说道:“正是!”
那人笑容如蜜地说道:“快请,快请,我家主人让小的在这等候多时了,请,请。”
杨露禅想:老大的面子还行,这家的主人还专门派人在门口候着,说明,这家的主人对老大还是很看重的。
那人一直笑着陪爷四个来到客厅歇息,又喊人送来茶。那人叮咛道:“各位稍坐,一会小的来请各位。”
坐了一小会,一杯茶只呷一半,那人又来说道:“杨师傅,三位公子,我家主人已在大客厅设宴等候,请几位移步。”
随着这人,爷四个来到一间大厅。大厅里摆了四张席面。带爷四个来的那人和武澄清打声招呼,就本前排走去。好像走到他家主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就见那人匆匆回来了。
杨露禅问武澄清道:“刚才那人是不是这家的主人?”
武澄清答道:“是的,他是主人。师父,这家主人姓张,叫张玑。”
爷俩不约而同的又向张玑望去,爷俩看见张玑已经坐下了。
武澄清偷偷乜了一眼杨露禅,发现师父绷着脸,不好,师父生气了。也是的,自然发邀请信邀我们前来,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武家三兄弟无所谓,可是师父在这咋办?
这张玑,原先就是个开小店的,后来贩卖煤炭发了家。人一有了钱,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一夜之间的暴富,使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显摆,所以,每至晚上,张府里就成了官僚豪绅寻欢作乐的场所。
有了钱,就需要看家护院的。张府也不例外,就请了三个教师爷,找来几个小青年,跟着教师爷学徒。明里是教师教拳小青年学徒,实际上就是看家护院的。
有了钱,为了装点门面,还把进京赶考的的请来住在府上,在这里练习武艺,准备应试。
杨露禅和武家三兄弟的名头早以被张玑所知,他不愿派人前去试手,他想请杨露禅来张府做教师爷。在明察暗访中,他又得知武家三兄弟是河北永年人,他立刻想到,永年的武老大和他同殿应试,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张玑名落孙山,武老大可金榜有名,被下派到舞阳做县令,怎么来到了京城?县令不做了?
有人来报说:武澄清早已辞去县令回乡跟杨露禅学拳了。
这张玑,早年一心只读圣贤书,就想混个官做做,可是,圣贤书不为他作佑,名落孙山。只好回家做小买卖。老天仁慈饿不死瞎鹰,让张玑抓住了一次机遇,成了富人。他还是想不透,好好的县官不做,却去学拳。难道拳里有金屋,真是的。但是又一想,这武老大可比自己有头脑,也许,这杨师傅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又有人报,武澄清的师父是一个叫杨露禅的人,练的是太极拳。
消息在张玑的耳边回绕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中接连不断的收到一些拳师到杨露禅住的地方去挑战的消息,结果都一样,失败而归。
张玑这才派人给武澄清送信,邀请武家三兄弟和他们的师父杨露禅过府一叙。
顺着家丁的指点,张玑看到的是一个文质彬彬样的文士,而且身材瘦小,其貌又不扬。再看他请来的三位彪形大汉,往哪一站,都叫人不寒而栗,和杨露禅一比,杨露禅就相形见绌了。
他想:武澄清和他自己比,他又相形见绌了。比文文不行,比武,武家本就是武术之家。但是他怎么能找这样一个人做师父呢?再高的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回头劝劝他,能留在张府最好。就是不留在张府,到哪他都是一把好手,怎么能甘愿跟在这样一个瘦猴后面做徒弟呢?真真是气煞我也!
原先张玑是打算上前迎接师徒四人的,但是,看见杨露禅以后,他立刻取消原来的打算,就近坐了下来。
这也是给杨露禅和武家三兄弟的一个讯号,他不太喜欢武澄清带来的杨露禅。杨露禅是明眼人,他从张玑坐下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张玑狗眼看人低。
碍于武澄清的面子,杨露禅没动,要不然的话,他转头就走了。但是看到这张玑如此傲慢待客,心生怒意。
安排座位的时候,又把他们爷四个安排在最次的位置。这样,杨露禅更生气了。连老二武河清的脸也变了色,武澄清一拽武河清的衣衫,叫他别再跟着烧火了,师父的火够旺的了。
武澄清轻轻对杨露禅说道:“师父,且息雷霆之怒,小徒失礼了,叫人看不起,小徒赔礼了。”
杨露禅和武家三兄弟在这几年中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也早已没有了师徒界限,真正是情同手足。只是,三兄弟不敢越雷池半步。杨露禅见老大武澄清跟着赔不是,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怔怔的坐在那儿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