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手捧太极塞寰宇 胸怀太极压群雄

 杨露禅找端王商量，端王仔细考虑了以后说道：“既然有人下战书，接下就是，不接也不行。”

端王考虑，这次试手较技，和往常不一样：以前试手，就是比武、切磋。这次是大不同，一是得到皇帝的诏见，得到翁同龢的高度评价。翁同龢的评价是受皇帝的委托，也就是皇帝的评价。一个外乡来的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人，挑了近百名京城武师，现在又风光无限地进了紫禁城，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使京城武师的颜面扫尽，再无动于衷，整个京城可就是杨露禅和太极拳的天下了。
二是由于杨露禅的缘故，端王、时绍南和岳柱臣的地位在皇上的眼里得到空前的提高。现在上朝的时候，皇上看都不看素王。以前，皇上对素王可是言听计从。这天地之差的变化，素王坐不住了。
端王性格温和，不愿与素王加深矛盾，他说道：“杨师傅，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素王提出，要在素王府中设擂台。其原因有二：一是我家没有现成的台子。二是素王府中有现成的台子。”
杨露禅笑着说道：“可以，在哪比都可以。”
杨露禅经近百场的试手，对自己信心百倍。一天没人来试手，手脚都痒痒。
百场的试手，杨露禅练拳的次数，从每天的六十趟拳减少到二十趟。剩下的时间，他在闭目养神。闭目时想的是以前和那些来试手的人在交手时，哪招用得最多，此情此景时，除了用这一招外，还有没有其他招式比这招还利落？他每天都在这样想着，想出来的结果，又用在交手中。
知识是看书得来；聪明则是在不断总结中得来；学问，是从前人那里学来又经过自己不断求证而驾驭自如的。
杨露禅之所以急切盼望有人来试手，就是验证昨日所想。
日月如梭，约定的时间到了。杨露禅在端王、时绍南、岳柱臣、全佑、凌山、万春的陪同下来到素王府。
素王府，今天格外热闹，门口大红灯笼高挂，门口家丁的衣裳都焕然一新。院子里有五六十个劲装打扮的人，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就是来和杨露禅试手的。杨露禅一进王府大院，他们当中有认识端王，或者有认识时绍南、岳柱臣、全佑、凌山、万春的，他们就猜到其中这个个子不太高，但很有精神的就是杨露禅。他们在指指画画，在私下低声交头接耳。
端王走在前头，杨露禅紧随其后，杨露禅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当目光看到高高的擂台的时候，被擂台两边的宽大条幅定住了眼球。他们把翁同龢在皇宫写的对联悬挂在这：手捧太极塞寰宇，胸怀太极压群雄。
杨露禅在这看着这对联，顿觉脸上发烧。翁同龢在皇宫写的时候，杨露禅没觉着有啥，今天这对联往擂台上一挂，杨露禅怎么看怎么刺眼。
“胸怀太极压群雄”武林中人谁看谁都觉着太压人了。这样的字眼上了擂台，谁都有这样的看法，你杨露禅仗着太极拳，看不起京城的武林同仁。
难怪这么多武林中人来素王府挑战杨露禅。端王凑近杨露禅低声说道：“杨师傅，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素王这是要给咱难看。翁大学士给你的对联，只是代表他和皇上的意思，他往这擂台上一挂，就成了你的意思了，素王这是司马昭之心，有意挑起你和京城武林的矛盾，素王这一招厉害。”
杨露禅看了端王一眼，笑了笑。杨露禅明白，此时说什么也为时已晚，对联已经挂上去了，就是取下来，也于事无补。既来之则安之，不能再为比武以外的事分心了。
临阵不乱，处事不惊，是杨露禅从恩师那学来的。应该说，临阵不乱，处事不惊是学不来的，它只能从经历和阅历中来。但是，杨露禅的恩师陈长兴那种临阵不乱，处事不惊深深影响者杨露禅，使杨露禅从很小的时候就以此为楷模，注意观察恩师的一举一动，对问题的分析，以及对问题的解决方法。和练拳一样，不光对拳架模仿，还要去悟其中的道理。什么事都用心去做，遇见问题就能临阵不乱，处事不惊。
端王带着杨露禅和他们五个人径直来到擂台旁边，素王早已来到，他看见端王，忙走向前迎接端王，他说道：“四哥，小弟给哥哥请安。”
端王也赶紧迎上去扶着素王说道：“六弟，你早来了。来哥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杨露禅杨师傅。”
端王指着杨露禅给素王，然后又对杨露禅说道：“杨师傅，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本王的六弟，素王。”
杨露禅刚想给素王行大礼，素王赶紧上前止住了杨露禅的大礼，说道：“早就耳闻‘杨无敌’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见。”
素王上下打量杨露禅。杨露禅能看出来，这位素王精明强干，浑身上下透露出高高在上的精神头。素王接着说道：“今日一见，杨师傅果然不凡，这是英气逼人。本王见过无数武林的朋友，还没见过一个如杨师傅这般两头极端的人呢。”
端王、杨露禅、时绍南、岳柱臣听了这话都愣了一下，特别是端王。端王想：六弟今天怎么这样，以往他极有城府，喜怒都不露于行。端王目不转睛地看着肃王，时绍南和岳柱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肃王，都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肃王何等聪明，他的眼睛虽然是看着杨露禅的，但是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表情是担心自己，他笑呵呵地继续说道：“本王说的这两个极端，一是没想到杨师傅这般单薄，这般矮小。武林中不是有这样的说头吗，身大力不亏，见杨师傅这么单薄矮小，却这么精干，这么有功夫，是不是一个极端呢？”
几个人听了这番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端王想：说得也是，像杨露禅这么瘦小的武林高手的确不多见。不，不是不多见，是没有，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
只听肃王续道：“这第二个极端是杨师傅的一双眸子太厉害，精光四射，叫人不敢对视。这显然是杨师傅精纯内功外泄所致。没见到杨师傅的时候，听了翁大学士的对联，给人的印象是言过其词，简直是和大闹天宫的孙大圣一样，成了‘齐天大圣’了。今日一见，是本王多疑了，翁大学士的对联写得好，杨师傅‘太极压群雄’，恰如其分。”
杨露禅听完肃王的话赶紧说道：“六王爷，过誉了，草民当不起，当不起。”
端王没想到六弟有如此的转变，感觉很突然，他倒一时转不过来弯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肃王和杨露禅。
端王和肃王多年以来就不和，暗中较劲。在宫廷卫队东西两营教官的任命上就是一例。较量中，一直都是肃王稍占上风。但是，自从杨露禅任教以来，西八营官兵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而且近几次的较量中，两个营各有输赢，这是多年以来所没有的。
东八营的教官和当官的没把比武各有输赢的事报告给肃王，肃王偶然听到有人私下议论，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今天看见杨露禅，才想起偶然听到的私下议论。看来这个杨露禅的确是个人才，无怨连皇上都亲自诏见。
杨露禅让人看到似乎是柔弱的身体，不免心生怜悯之心。要是长的五大三粗、满脸胡子、一脸横肉的人，挨了揍也没人同情。
再者，个子虽矮小，但很有精神，凡是见过他的人，都暗自伸大拇指。
肃王问杨露禅道：“杨师傅，你看这擂台还满意吗？”
杨露禅道：“六王爷，这擂台太好了。”
杨露禅说完，又往擂台上仔细看了一会，说道：“六王爷，草民有个想法？”
肃王看杨露禅的神情是有想法，但是想征求自己的同意，所以没等杨露禅说出来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杨师傅，有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
端王、时绍南、岳柱臣、全佑、凌山、万春都围了过来。院子里的五六十个人正在唧唧喳喳说话，距离稍远就听不清楚了，所以他们都往杨露禅身边靠了靠。杨露禅看了端王一眼，缓缓说道：“端王、肃王，咱们是试手，为的是切磋武艺，不是打擂。草民有一个想法，就是不在台子上比，在这片空地上比就可以。在台子上，万一有个闪失跌下台子，伤了人就不好了。”
肃王说道：“依杨师傅的意思，在平地上就没有闪失了吗？”
杨露禅说道：“在平地上，最起码没有掉下台子之忧了。然后，用一个大网围起来，中间留一块地方，两人在里边交手，如果一方被扔出去，有大网接着，这样不是很好吗？既能分出输赢，又不伤人，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肃王想：这杨露禅身子矮小，怎地胆子也这般小呢。比武伤人，在所难免。只要不用器械、暗器和别有用心，就不会有大的伤。再说，还真没听说为了不受伤而结网的呢。
端王知道，自杨露禅来到王府以后，和人交手试技不下百余场，从未伤过人。以他现在的功夫，京城里的武师和教师是伤不了他的。他是怕伤了他人。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准备上场和杨露禅交手的，他们想用车轮战吗？如果真用车轮战，杨露禅为了节省体力，就可能施以重手。施重手，难免就要伤人。有网接着被扔出去的人，就能预防人受伤。好，难为杨师傅是怎么想起来用网接人的呢？
端王见肃王还在犹豫，就说道：“六弟，杨师傅这个结网试技的法想的绝妙，就依他。”
肃王没见杨露禅施展过拳脚，更没见与人交手，所以不知道他的功夫到底如何。但是，给他起的绰号“杨无敌”可以想象，他的功夫肯定错不了。既然不错，他为何这般谨小慎微呢？
端王说了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说道：“好，就照杨师傅的想法办。”
肃王一声令下，肃王府就忙开了。
那些武师和教师听说此事，都纷纷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都是贬义，都是笑话杨露禅怕受伤。
这般胆小，既然怕受伤，就呆在老家不要出来就是。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怕受伤，在江湖上行走，生死都不能计较。结网较技，千古奇闻。
这么多人唧唧喳喳，指手画脚，杨露禅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他照样和端王、肃王谈笑。倒是时绍南、岳柱臣、全佑、凌山和万春沉不住气了，他们怒目而视。但是那些人不理会这一套，照说不误。
这些人都是不服杨露禅的人，所以来挑战。现在好像是抓着了杨露禅的小辫子，粗话、脏话乱飞。凌山、万春脾气暴躁，听了这些人的话，二人四目圆睁，怒视他们。时绍南看见了，赶紧上去说了他们，把他们的火气压了下去。要不然，杨露禅和这些武师没交上手，他俩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肃王府的家丁多，盏茶的功夫网就围好了。
端王愈想愈觉着不对头，这么多人也不能没有秩序地乱上，绝不能搞车轮战，一天只能比三场，这事得给肃王说清楚，他对肃王说道：“六弟，你是东道主，比武试技由你主持，你是怎么安排的，咱们通通气。”
肃王和府里的教师还真想搞车轮战，但是一直担心杨露禅和端王不同意，他们明白，这么多人耗一个人，谁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与其说出来惹端王不高兴，不如就别说。肃王早就想好了，见端王问，说道：“四哥，我正要说此事，说完后，有什么不可，咱商量着办如何？”
端王说道：“好！”
肃王说道：“一天比两次，上午比三场，下午两场。怎么样？”
端王想了一下，说道：“六弟，上午比三个人，下午就不要比了，歇息好了翌日在比才有精神。”
肃王也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时间太长了，来的这五十六个人，都想上场，那就得近二十天。”
时绍南插话道：“二位叔叔，小侄有个想法，说出来请二位叔叔斟酌，来的五十六为好汉水平参差不齐，能不能让他们先比试一下，选出十名胜者再给杨师傅比试，二位叔叔看看这样行不行。”
端王说道：“这样更好，有滥竽充数的就刷掉了，省的拖这么长时间。”
肃王认为这样办很好。
二位王爷同意就好办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吗。
肃王叫管家去找肃王府的教师曹化龙，把这件事告诉他，是比武，还是选十个人出来，叫他们看着办。
曹化龙是京城武林的首领，没人选，但是大伙都尊敬他，有事都愿意找他商议，时间一长，他就成了首领了。
一会，管家回来了，他告诉肃王，他们不愿意比武，愿意选出十个人。
岳柱臣明白，谁的功夫怎么样，大伙心里都明白。
曹化龙更明白，他说道：“我点名，点到名字的一会儿抽签，然后送给肃王，谁先上谁后上，听肃王的安排。”
他让这些人站成两排，他站在两队的中间，挨个审了一遍，审完，他说道：“任少华，余迁，元孟，卜钦，顾佳，孟凡仁，平静，黄辉，和金，穆智仁。喊到名字的人，站到这边来，其余的人站到那边。”
喊到名字的人，都走到曹化龙身边，曹化龙刚想拿出纸写号，就听见王府的大门口有人大声喊着什么，曹化龙想，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王府门前大声喧哗。曹化龙向肃王看去，此时有王府的门房正向肃王说着什么。曹化龙让这些人先等一下，他向肃王这边走去，看看肃王有什么安排。
曹化龙一走，这边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议论的主题就是挑出十个人给杨露禅试手，打乱了车轮战，没挑选上的人认为，这十个人还不是人家杨露禅的对手。论交手，就京城的这些武师和王公大臣请的教师加一起，绝对挑不出和杨露禅有一拼的人。要想胜过杨露禅，除非用车轮战，硬把杨露禅累得走不动才能胜，否则，没人能胜得了一招半式。
肃王让管家让这些人进来，肃王也明白，门口来的都是王爷和大臣，挡是挡不住他们的，不如请进来。与人与己面子上都过得去。
原来，京城里的这些教师都互有通气，到肃王府和杨露禅试手的口风有意无意透到王公大臣耳眼里，他们又互相约请，其实他们的目的不是看谁输谁赢，他们的意思是看活人比武较技比看蟋蟀斗架有趣多了。他们来到肃王门前，却吃了闭门羹，还要先登记再去请示肃王，这不比进紫禁城还难吗？这些王公大臣以为受冷落了，没面子了，所以大声嚷嚷。肃王的管家赶紧上前面带桃花，好言相劝，腰弓的像刚蒸过的大虾，这些人才暂息雷霆之怒，跟着管家进了素王府。
京城里的王公大臣家家都有护院，都养着数量不等的教师。以前从未想过互相切磋一下，杨露禅来到京城，算是开了京城武师和教师互相比武切磋的先河。这下可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轰动，肃王府门外，还聚集着想给杨露禅比武的武师和教师，只是由于主人的职务太低进不来。还有想看热闹的更进不来，但又不愿离去，都在大门外三人一伙五人一堆地议论纷纷。
王府，绝对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地方。